1987年,小妹7岁。那时皖中农民的生活条件有所改善,但那也只是基于村民们能吃饱穿暖。真正有钱,能吃好穿好的人还在少数,小妹家屋前的邻居,阿芳家就是这样的为数不多的农户。
阿芳和小妹的哥哥小明同一年出生,阿芳的父亲为国虽然也是个地道的农民,但当过兵,脑子活络。得益于当兵时认识的五湖四海的战友,人脉广,消息灵通。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,倒买倒卖,挣了一笔钱。虽然这股东风刮到皖中这个偏远农村兴国的身上已是一九八七年,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抓住契机,成为村中首富地位的道路。
那几年为国到底挣了多少钱小妹不得而知,只听村里人都在说,他家已经是“万元户”了。
万元户家的生活条件自然和普通村民不同,小妹感触最深的就是,每到饭点,住在屋前的万元户家就经常能飘出红烧肉、炖鸡汤的香味来,小妹觉得那时候的鸡有鸡味、肉有肉味,飘出的香味都能弥漫半个村子。
正所谓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,为国虽有钱,却也有着他的烦恼。阿芳有个弟弟,比小妹大一岁,叫小磊。小磊自出生至今一直不会说话,为国夫妻为此不知花了多少钱寻医求药,都无济于事。小磊虽不会说话,却能听懂别人的话,村民们私下都说小磊是因为为国老婆巧珍怀孕时瞎吃补品给补坏了。
小芳和小磊一个娘肚子里钻出来的,长相性格智商却有着天壤之别。小芳小圆脸大眼睛,鬼灵精怪,能说会道。小磊则是个哑巴,长相尴尬,性情粗暴,智商连三岁小孩都不如,村里人都说他是个傻子。
傻子小磊,平时只会傻乎乎的哼哼哼,一不高兴还会摔东西。但每当见到漂亮的小妹时,却显得格外的安静和开心。
1987年,万元户为国家买了全村第一台黑白电视机,可把全村人给羡慕稀罕坏了。每天晚上晚饭后,为国家极其热闹,全村老老小小都要挤过去看电视。起先他们家电视机放在卧室里,一到晚上,为国老婆就坐在床上,房间里坐满了来看电视的村民们,连房间门口都站满了捞不着坐的小孩。后来,为国将电视摞到堂屋,还是满满当当坐满了一堂屋子的人。最后,只要天气好,为国就将电视机搬到院子里,大家自带板凳,像看影一样在院子里依次排开,场面相当壮观。
住在屋后的小妹近水楼台先得月,自然不会放过每天的电视时间,经常早早的就跑过去占位子,每次都看的聚精会神、如痴如醉。小磊对看电视则并不那么热衷,他最喜欢看的是小妹。每当小妹抱着个小板凳到他家院子落坐后,小磊都会凑过去,蹲在她身旁,傻傻地看着小妹,嘿嘿地笑着。小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电视上,根本没在意小磊的傻笑。小磊蹲累了,就会自个跑到房间去抓些瓜子、糖果之类的装在口装里自顾自的吃起来。这时,如正好遇到广告时间,村民们就会有意逗小磊玩。
“磊子,好吃的给我们吃点吧”。村民们边说边向小磊伸出一只手。
每当这时,小磊都会装着完全没听见,根本不搭理村民们的话。
“磊子,糖给小妹吃好不好?”
一听这话,小磊立马来劲,屁颠屁颠地跑到小妹面前,将口袋里吃的一股脑全掏出来,塞进小妹手里。
小磊的这一举动,常常引起村民们一阵阵哄笑,成为电视连续剧中间插播广告时段的小插曲。
七岁的小妹,并不理解小磊的这一举动是为什么,反正送到手里的糖果不吃白不吃,继续一边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机,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小磊塞过来的糖果。
因为小磊对小妹的独特待遇,巧珍也特别喜欢小妹。只要小妹一帮小朋友来家中玩,她都会偷偷给小妹塞个苹果、橘子啥的。
一天晚上,小芳兴高采烈地跑到小妹家来。
“小妹,今天我家小磊过生日,我妈叫我喊你去吃生日蛋糕。”
“生日?蛋糕?”小妹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名词,有些莫名。
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小妹,已被小芳拽着跑向她家。
来到小芳家,小磊和他父母早就围坐在大方桌前,桌子当中摆放着一只脸盆大小的,白色奶油带粉色玫瑰花边的生日蛋糕。蛋糕上插着八根细细的、五颜六色的蜡烛。为国的傻儿子小磊,头戴一只大大的皇冠似的生日帽,见到小妹开心的一边拍手,一边嗷嗷直叫。
“小妹,快来,小磊就等你一起过生日,吃生日蛋糕呢!”巧珍说到。
七岁那年的小妹,第一次知道什么叫“过生日”,第一次吃到了“生日蛋糕”。她简直不敢相信,人世间还有这么美味的东西,这种香甜的滋味让小妹久久难以忘怀。
回到家后的小妹便开始缠着翠萍撒娇耍泼。
“妈妈,妈妈,我生日是什么时候?我要过生日,我要吃蛋糕。”
“过啥生日?吃啥蛋糕?别想一出是一出的。”翠萍嗔怒到。
“小磊就过生日,还吃蛋糕,蛋糕可好吃了,我也要过生日。”小妹不依不饶。
哥哥小明白了妹妹一眼道:“他爸可是万元户,人家有钱,你跟他比?你家有钱吗?”
此时蛋糕留下的美妙回味早已让小妹失去了理智,她开始使用她惯用的伎俩,一屁股坐到地上,两只腿不停的蹬着,两手抹泪,耍起横来。
“我就要过生日,我就要吃蛋糕……”
“小妹,别哭了,等爸以后挣钱了给你买蛋糕过生日。”一向偏爱小妹的阿祥试图去劝起女儿。
这不劝还好,一劝小妹哭的更带劲。
此时,隔壁的杨婆婆正好到小妹家来串门。未进家门,先被小妹的哭闹声给惊到。
问明情况后,曾经是小妹接生婆的杨婆婆把小妹拉到身边,拍拍她身上的灰尘后坐下,开始给小妹讲述起了七年前她出生时的经历。
“儿的生日,就是妈妈的难日。小妹呀,你妈为了生你,差点连命都没了你知道吗?你生日的这天,是你妈最痛苦的一天,应该是你要孝敬你妈妈的日子,而不是你要求你妈为你做这做那的日子呀。”
听完了杨婆婆的话,小妹的眼泪渐渐收起,刚刚因大声哭闹而抽搐不停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,幼小的她,第一次有了内疚的感觉。她垂下头,慢慢的蹭到翠萍身边。
“妈妈,对不起,以后我再也不要过生日了。”小妹哽咽着说。
翠萍双眼含泪将小妹拥入怀中,拽起衣角将小妹哭花的脸拭干……
果然,自此以后,小妹再也没提过过生日的事。